含光殿内丹楹刻桷，雕梁画栋，四面出廊，金砖铺地，挂着鹦鹉画眉等鸟雀，殿北一园修得华贵精巧，一道窈窕幽径，路旁摆了一溜花盆，种着各式各色菊花，白瓣纯净，金蕊流霞。

卿令仪到后才知，今日应邀而来的并非她一个，谢皇后胞弟、当今左卫大将军谢弗一家女眷都在。

正中的华阳公主一袭紫色七重锦绣绫罗纱衣，娇艳无匹，众星拱月。

她的目光越过众人，落到卿令仪的身上。

华阳不悦地拧起眉心。你怎么来了？

卿令仪带了她一眼。你以为我想来呀。

华阳更不高兴了。你这是什么态度？！

卿令仪却已收回视线，跟上了宫人的脚步。

园内东南角辟出一口假山池水，临水建亭，四周层层纱幔垂悬，亭中摆着温润玉石打造的桌椅。

当下亭中除了谢皇后，还有另一个人。

离得近了，卿令仪听到谢皇后嗔怪的语调，“我说过多少遍，叫你平日少去习武场上，你已二十有四，很该多考虑自己的婚事！”

接着是豪气干云的男子嗓音，“母后不必操心，儿臣都记挂在心上了。”

宫人迈前一步，“娘娘，殿下，请姑娘到了。”

谢皇后听着颇为喜悦，“好。好。”

两旁宫人将纱幔分别撩起，卿令仪略一抬眸，便见了亭中相对而坐的那对母子。

谢皇后，以及她的长子、当今二皇子萧连阁。

“皇后娘娘万福。二殿下万福。”

卿令仪举步上前，眉眼微垂，礼数极为周到。

萧连阁转向卿令仪，向她拱了拱手。

谢皇后笑道：“真是懂礼的好孩子。”

她招招手，“来，过来坐。”

卿令仪犹豫了须臾，动身上前坐下。

“卿大将军今日不在么？我原想着请她一块来。”谢皇后说起。

卿令仪心中吐槽，全绥都都在盯着瑞园，我娘亲前脚出门，后脚这消息恐怕便传入宫中了。

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呢，多假呀。

不过，假就假吧，你假我也假。

卿令仪回道：“多谢娘娘盛情，可惜娘亲有事出门了。”

谢皇后笑着点头，“我真是越看你越喜欢。”

卿令仪心内咯噔一下，喜欢我吗，你该不会也想我嫁给你儿子吧。

“来，”谢皇后却意外地没提那一茬，指了一下桌上点心，“尝一尝这个。虽说绥都从不乏美食，但这宫中的滋味，与外边定是大有不同的。”

卿令仪盛情难却，捻起一小块。

她谨慎，闻了一下气味。倒是寻常，没有怪异之处。

谢皇后正凝视着她，卿令仪语气自然，“好香，这是莲子糕。”

“正是。令仪的嗅觉真是灵敏。”谢皇后不吝于夸赞。

卿令仪配合地腼腆一笑，轻轻咬了一口糕点，慢吞吞地抿着。

谢皇后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许廉，问：“听说卿姑娘与一侍女自小一起长大，形影不离，怎么今日不曾见她一起来？”

“娘娘说的是碧微吧？”卿令仪道，“她今日有些自己的事要做。”

“原来如此。”

卿令仪继续一小口一小口斯文至极地吃着手中的莲子糕。

·

右卫。

成炀好不容易应付走了两个左卫那边来的将士，冷着脸往回走。

左卫和右卫之间有矛盾有摩擦不是一天两天，以前也没见那些人这么麻烦。下了早朝，他回到右卫以后，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来……

不对！

成炀的眸光陡然阴沉。

事出反常必有妖，想是谢柬之有什么动作！

“砰！”

正当此时，成炀听到一声闷响。

就在他的跟前，从墙头坠下来两道人影，摔在地上，一个垫在底下，另一个则被结结实实地护在了怀中。

哟，这不计繁枝和碧微么。

“大白天的，别玩这么花。”成炀好心提点。

碧微忙一个骨碌从计繁枝怀里爬起身来，顾不得解释，道：“将军，谢皇后将夫人请进宫中去了！”

成炀面色骤变，果然！

“卿大将军出城去了，虽说大将军留了许大哥还有其他人保护夫人，但夫人还是不放心，让我来找你——”

不等碧微把话说完，成炀已转身往外走去。

好巧不巧，就在门外碰上了左卫大将军谢弗。

一见成炀，谢弗便迎了上来，“成将军，我今日……”

“你今日若是不想挨打，那便有多远滚多远。”

成炀声线冷沉，打断了他。

谢弗一愣，这说的是什么话！

见成炀仍大步流星向外走去。

谢弗拉下脸来，“成将军，今日我来是有正事，你如此也未免太过无礼了些！”

说着，他伸手便要将成炀拽住。

但他触碰到的那一瞬，成炀迅捷旋身，扣住他手腕的用时，腰胯发力，将谢弗拖过肩头，狠狠摔在地上。

成炀掐住了谢弗咽喉，面容阴骘如修罗恶鬼，“要是今天我夫人出任何事，哪怕得罪所有人，我都会杀光你们谢家满门。”

他周身蔓延开骇人煞气，谢弗一时僵直，竟说不出话来。

成炀撤去力道，大步走远。

谢弗浑身疼痛，蹙眉起身望去。

按计划，他本该尽量拖延住成炀，但现在看来他并未办妥。

但……

姐姐向来动作快，卿令仪应当已经中招了。

·

含光殿，小园内。

卿令仪与萧连阁并肩在丛菊之中穿行。

看似赏景，但由于是谢皇后眼神强逼着萧连阁这么做的，所以两个人都很尴尬，中间隔着两三人的距离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忽然，萧连阁说起来：“这小园真的不错。”

卿令仪不解其意，“嗯？”

萧连阁指向东南角的假山，“倘若我在那儿挽弓，这一整片都能在我控制之下。”

卿令仪：……

她终于理解了，为什么萧连阁二十四了还没成亲。

不过转念一想，成炀成亲得更晚。

想到了成炀，卿令仪又在心中叹息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？

可是，如果这是谢皇后和谢柬之串通好的，那么成炀一定会受到阻挠……

小径已走到了尽头。

“外边人多，进去歇歇。”萧连阁被围在一堆女人中那么久，早已是头昏脑涨，恨不得赶紧逃开。

卿令仪回头，望向许廉。

许廉给她回了一个“放心，有我呢”的眼神。

卿令仪便也进了含光殿中。

亭中谢皇后见此，眼中带出笑意，向身旁宫人使了一个眼神。

宫人颔首。

殿内，萧连阁先为自己倒了杯水，一饮而尽。接着才想到还有个卿令仪，他捏着杯子转过身，问：“来一杯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