慈宁宫内,
太后听了沈绵最后那句话,霍然睁开了眼睛。
她十八岁入宫,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八岁。
那张面容不见一丝老态,皮肤白嫩而紧致,面容秀丽端庄,隐约可见昔日京中美人之称。
她一身华贵宫装,一头珠翠,端的是富贵逼人。
那双眼眸,深邃而幽暗。
“绵丫头当真如此说?”
她放下手中经书,目光往窗外看去。
杨柳依依,荷香阵阵,正是人间好时节。
她却已经被困在这深宫里头,二十个年头了。
桂嬷嬷低头:“是,二姑娘还隐约说,大姑娘在相府中时,与一教书先生走的极近。”
“教书先生?”太后低喃两声,突然笑了:“她倒是像极哀家当年。”
她幽幽道:“哀家当年年少而慕艾,可身旁又没旁的男子,便将目光落在了那儒雅文静的教书先生身上,逗了他足足大半年,才叫那迂腐先生,终于愿对我笑一笑。”
桂嬷嬷低头不语。
她是太后未出阁时便伺候在身边的人,自然清楚后来的结果。
太后目光看着窗外,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里头。
好一会儿,她才道:“那人,死了吧?”
桂嬷嬷知道她说的是沈玥的那个教书先生。
“二姑娘说,沈夫人当时就将他乱棍打死了。”
太后点了点头。
“斩草要除根,凡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,皆应该灭口。”她轻描淡写道:“还有活口吗?”
桂嬷嬷摇了摇头。
太后颔首。
“玥丫头像哀家,”她很轻的笑了一声,“都是有心气的主。她当哀家不知道她,无非就是想叫陛下看上她,爱上她。哀家啊,当初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十八岁入宫,为此不惜亲手打死爱慕的教书先生,在新婚夜,她看上了深沉的先帝,想取代先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。
可任她使尽手段,最终都比不过一个死人。
得知先帝为她下了绝子药时,她便将所有的柔情都抛却了。
从此,深宫里头,只有一心权势地位的沈皇后。
太后叹了口气,又问道:“绵丫头那边呢?”
桂嬷嬷答了沈绵说的话。
太后合上眼,身子靠在了软枕上:“她这是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。也罢,就叫那窈姨娘给她写一封信,然后再让人转告哥哥,将那四个人单独带到相府外。有吴燕那个蠢货在,怕她要对她们下手。”
“陛下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子,母子一场,哀家怎么好不成全他呢?”太后笑了笑:“他这点,倒和他父皇不同。”
“就是看,这美人恩,他能否消受得起了。”
七月初七,帝王二十五岁生辰。
良妃为此筹备多日。
沈玥亦在当天,将自己收拾的花枝招展。
宫宴于晚上在千秋殿举行,赵祯后宫妃嫔虽有几十个,但位份较高者不超过十人。
燕妃被禁足,丽嫔因燕妃的原因也遭了冷落,妃位便剩良妃一人。
沈玥虽是新进入宫,但也算颇为受宠,再加上沈太后的原因,因此宴席开始时,沈玥的位置便在赵祯右下首处。
良妃端庄清丽,坐在赵祯左下首,目光淡淡的瞥过来一眼,很快收了回去。
凡是帝王生辰,少不了官员献礼。
如今后宫高位空缺,也有不少官员想要将自己家里头的闺女送进宫里头。
因此,沈绵站在角落里,倒是看了好一番莺莺燕燕逗趣玩乐。
她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来。
在相府时,沈绵怕自己给姨娘和弟弟妹妹们惹麻烦,因此一直胆小慎微。
沈玥嫉恨她的美貌,凡是京城里有谁家开办赏花宴,或者是其他的宴席,也是绝不肯带沈绵出席的。
这两世来,她都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宫宴,虽说是以宫女的身份。
众多貌美女子暗送秋波,赵祯却只端着酒杯浅笑不语,目光不知落在何处。
隐隐间,沈绵总感觉他的目光像落在自己身上,可等她抬头看去时,却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。
沈绵蹙眉,暗自思索。
按理来说,她已经拒绝了赵祯两次,以他的自尊,哪怕如今心里头还对她好奇,也绝对不会主动来找他。
所以,接下来,便是她“主动”……
酒过三巡,赵祯已有几分微醉。
并非是酒意醉人,也非美人花眼。
只是,他坐在高位,去瞧沈玥身后那宫女,看到她眸底微亮,笑靥盈盈的模样,不知为何,便如坠酒窖般。
康公公将他送去千秋殿偏殿。
赵祯撑着额头斜躺在床上,晕晕乎乎间,只感觉许多陌生的场景在脑海中滑过。
一女子同他于床榻上共赴巫山云雨。
起初,她很是生涩胆怯,赵祯颇为不耐,叫人将她送了回去。
可后来几次,那女子胆子竟大了些,赵祯俯身,只觉得她的眼睛格外好看,盈盈含着泪瞧他的模样,既可怜,又娇媚。
可赵祯偏偏看不清她的脸。
他感受着女子身体的柔软,整个人如同坠入一片绮丽芬芳的花海之中,深陷温柔乡,连带着骨头深处都酥软起来。
耳边的叫声低低浅浅,带着哽咽哭腔,如同羽毛般,扫过赵祯的心尖。
长长久久的沉沦。
画面一转,是他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空荡宫殿里头。
面前的桌案上,摆着一张牌位。
牌位上写“悯怜贵妃,沈氏阿绵”。
赵祯霍然睁开眼,温香软玉抱了满怀。
熟悉的幽香传来,赵祯低眸,便看到一张绯艳如晚霞,隐隐约约和梦境里的女子相重叠的面孔。
赵祯微怔:“绵绵?”
怀里的少女,眼神迷离,朱红樱唇轻启,呵出的气息泛着一阵滚烫的热意,夹杂着淡淡的酒香。
她目光恍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,突然生出手来,声音低到像是在喃喃自语:“是陛下吗?不,不对……”
怀里的女子声音娇软的不像话,低低的,像是在赵祯耳边轻语。
她摇了摇头:“不对,是我的错觉,怎么会是陛下呢?”
如此说着,她却伸出手来,柔嫩的掌心抚摸着赵祯因酒意而泛起几分热的脸颊,随即,她在赵祯怀里撑起身子,像是有些喝醉了般,傻乎乎的笑了笑,柔软的唇蹭着赵祯的唇瓣,气息轻轻浅浅的打在他的下巴处。
“肯定,是我在做梦……可就算是做梦,”她低喃着,闭上眼睛,将唇瓣凑了过来。
“……做梦也好,喜欢,喜欢陛下……”
赵祯瞳孔微缩。
并不是因为落在唇瓣上笨拙生涩却又热情的吻,而是怀里女子低诉的话语。
她说,
喜欢陛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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