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鬼情未了之孽缘版》的主人公是龙谣薛行,作者是乌锁,人鬼情未了之孽缘版精彩节选:一声高呼,嘴怼到了薛行的颈脖。薛行跟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,我赶紧捡起衣服裤子飘了出去,留有一句:「这一件要了。」在隔壁更衣室换下来衣服裤子拿给薛行。他眼神涣散地付了钱,导购员小妹在一旁,禁不住问了一句:「老先生,刚刚您在房间里播哪些声频了没有?」
死后,我仍然住在原来的家里,孤孤单单一只鬼。
但是黑心中介骗来了一个漂亮弟弟,而且,他好像……看得见我!
1
作为一个住在凶宅里的鬼,我求神拜佛,终于等到了中介带客户来。
还是个漂亮弟弟!
我正欣赏着,突然,他飞快地往我这边瞥了一眼!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大衣橱与墙的隐蔽夹角,嗯,他那个眼神,怎么像是看见我了?
「呃……」男生犹豫着扯了下中介的衣服。
中介立马上微笑转身,热切询问:「先生您有什么问题吗?」
小帅哥抿着嘴,沉默一会儿,才带着点犹豫开口:「我想问问,就是,这间房子以前是不是……死过人?」
中介:「!」
我:「!」
我飘到他面前做鬼脸,吹阴风,但是他毫无知觉。
是我多心了?
但哪有人没事往那种犄角旮旯看的。
中介愣了愣,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立马重拾笑脸,「先生,您刚来海市不知道,咱们这套房子啊,地界好,交通方便,绿化又好,您肯定是觉得这样的房间以低价出租很奇怪,才问出这样的问题,我们也是理解的。
「死人肯定是没有的,是房东之前有个儿子,多年前没了。
「说句实在但您可能不爱听的啊,您和房东过世的儿子有七八分像,所以才......」
我:房东不是个二十来岁整天背着不重样的爱马仕的小富婆?
这中介的嘴叭叭的,可真是不怕报应。
「这样啊。」年轻人乖巧点头,碎发拂过额头,他往后抓了一把,笑着说,「看这个粉色的墙纸,前租客应该也是个漂亮的小姐姐呢。」
我在一旁娇羞点头。
年轻人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,接着检查完房间的水电,就签了合同。
我看着他在合同上签字——薛行。
还挺好听。
就在我想要跟他来一场隔空对话的时候,只见他走到阳台上,余光一直往隔壁美女家瞥。
挺好一大小伙子!
竟然是色狼!
我气沉丹田,大声喊左邻右舍:「来人啊——」
年轻人的嘴角轻微抽动了两下,自言自语道:「唉,没想到这么好的姑娘,竟然做出这种事!」
诶?
「什么事呀?
「大美女怎么了?
「说说啊!
「就烦你们这些说话说一半的!」
我在他周围飞来飞去。
就在我玩够了要去休息休息的时候,这个叫薛行的年轻人,忽然又朝我这边看了一眼。
眼睛里似乎还有笑意。
不对劲……
这家伙会不会真的可以感知到灵体?
之前跟物业聊天的时候,听说过,这个世界上很多动物都可以察觉到灵体,人大部分都没有动物灵敏,但十几亿人里面,也总有那么几个是可以的。
我这无父无母没人烧纸的,如果他真能看见我,那可就赚大发了!
为了印证这个想法,我晚上出现在了他的床头。
我没有发出任何动静,一直坐到了凌晨四点。
薛行起夜上厕所,迷迷糊糊睁开眼,在与我对视的那一刻,瞳孔忽然放大!
2
乖乖,让我逮到了吧!
「你果然……」
不等我说完,薛行又把眼睛闭了回去,翻了个身,嘟嘟囔囔地咂咂嘴,「小姐姐真漂亮。」
我再次娇羞一笑,「哎呀,说这么直白多不好意思呀,嘻嘻。」
「龙谣姐,龙谣姐!」
我顺着声音往窗外看去。
是住在楼下的抑郁症跳楼的小姑娘,叫黄雅,二十一二岁,瘦瘦小小的,但长得很难漂亮,眼睛老大,皮肤特白,外表看起来十分健康,但生前却是重度抑郁症。
当鬼之后才得到心理治疗,现在痊愈了。
特别活泼!
主要表现是——喜欢站在阳台上,把脖子伸得老长,跟楼上楼下的邻居打招呼。
「大晚上的,你叫什么?怪吓人的。」我拍着胸脯飘过去。
黄雅龇着牙笑,「姐,他们让我来问问您,之前居委会开会的时候,您说明天在你家轰趴,还作不作数?」
我不喜欢吵闹,那天是喝了点小酒上头了说的。
也不是我小气,而是我这逢年过节只能被物业接济,外加吃点怕鬼神的人上供的牙祭苟活的五保户……
真的,我很穷。
正要拒绝,便听见一个陌生,又有那么一点熟悉的声音。
「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?」
黄雅摇摇头。
我在屋里看了一圈,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床上。
心跳声!
垂眸想了想,我优雅地笑着说:「作数!」
心跳声似乎更大了。
3
「帮我个忙。」
「好的,龙谣姐!」
我靠在黄雅耳边,「你把头伸到我那个租户床头那里,然后做一个鬼脸。」
「啊?」黄雅困惑地看着我,「为什么啊龙谣姐?」
「先保密,我有个计划,要是成功了,你下半年打牙祭的蜡烛我都包了!」
黄雅一听眼睛都圆了,拉着脖子,发丝擦着我脸颊就伸到了床头。
我懒散地靠在床边。
心跳声越来越大。
但薛行始终没有睁眼。
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,我沉沉睡了过去,早上一睁开眼就看见了黄雅的大眼睛。
我一个激灵就醒了,拍着胸脯喘粗气。
「龙谣姐!圆满完成任务!」
我余光瞥了眼床上把头埋进被子的人,对黄雅说:「半年的牙祭可不是这么好拿的,今晚继续。」
话毕,被子底下的人影似乎抖动了一下。
不过看他还不准备起床,我先去洗漱了,顺便冲了个澡,等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薛行在画画。
哟呵,还是个文艺小青年。
我双臂环抱站在他后面看。
越看越眼熟。
这个画上的美女……这不是我嘛!
我俩之前见过?
就在我疑惑的时候,薛行伸展右手抚摸着素描像上的我,手背上的青筋延伸到小臂,倒是跟他文艺的行为大相径庭。
他温声说:「已经连续梦见你半个月了,你到底是谁?」
!
梦见我!
活人梦见没有见过的死人,只有两种可能——阴婚,或者……上辈子的爱人!
前者肯定不可能,我又没有家人给我操心这些,而后者……
我绕着他飘了一圈,摸着下巴自顾自说:「原来我喜欢这一挂的吗?」
为了弄清是不是有第三种可能,我去了趟城南的小区,那里有个知道很多的阿婆,据说等投胎已经等了六十个年头了,又很爱八卦,所以知道很多东西。
阿婆告诉我:没有第三种可能!
我不禁心里跑过一万头羊驼——活着的时候单身到31岁,死了却遇见了前世情缘。
孽缘啊!
心情不好,又没钱坐车,我便搭了辆往城北方向的公交,等回到家的时候,已经下午四五点了。
刚到电梯口,我便听见了「咚咚咚」的巨响。
但身边的人都面色如常,看来是有鬼在闹事。
回到家没等我向黄雅打听,那声音就比刚才更大了,屋子里的东西都有轻微抖动。
那鬼化作实体了!
我正要去算账,便看见客厅的大吊灯直直坠了下来!
薛行正站在那底下!
我下意识奋身一跃扑过去。
滚了两圈后,薛行趴在我身上,眨着惊慌失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。
我也蒙了两秒,自从做鬼之后,虽说早就知道我能随意切换实体和阿飘两种模式,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跟人碰触呢。
但下一秒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,勾起唇角,仰头贴近薛行耳边,笃定道:「小朋友,你看得见我。」
4
「说说吧,看得见为什么装作看不见?你画的画又是什么意思?你梦见我很久了?」
我左腿搭右腿,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,一派大佬坐姿。
「还有,你跟隔壁那个大美女,又是怎么回事?」
薛行拿那双细长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,站在吊灯的「尸体」旁,像小学生罚站。
「不说的话,我就去给房东托梦,不让你住了!」
「我……不是我自己想来的。」
薛行吸了吸鼻子,委屈地开口:「我从小体质特殊,就是民间所说的阴阳眼、撞鬼体质。小时候我不知道那些是鬼,一次偶然还帮了一个满身是血被撞死的阿姨,我帮她给她女儿带话。
「可是……那天之后,突然好多不认识的叔叔阿姨、爷爷奶奶找到了我,有一些长得确实吓人,他们你一言我一语,不停在我耳边说话,我就一直哭。
「后来家里又莫名其妙死了狗和牛,因为我父母早亡,一直住在婶婶家,他们说我不详,克父母,加上在他们眼中,我确实总是对着空气说话,就被送到了山上一个老道观里。
「老道士收我为徒,还给了我一个护身符,大部分鬼都不敢近身了。可是我十六岁那年,老道士死了。二十岁那年,山被承包出去,我也就下了山。
「索性我已经知道如何分辨鬼和人,这四年过得也都还好,因为会画符纸,也还能糊口。
「住在这里是因为……我刚进城的时候,有个算命的非要给我算一卦,还说不要钱。一开始我是不信的,后来他说出我是阴阳眼我才信了。他说我活不过三十五岁,给了我一个地址说我命里有劫,就在这里。
「渡过去了,就不会早死了。
「其实我不怕死,反正这么多年,我也一直是一个人,但来了这里发现房子很便宜,我这才住下的。」
我点点头,示意他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。
也是个可怜的孩子,无父无母的难处,我当然知道。
可我不喜欢煽情,便继续问:「那隔壁的美女呢?你好像很关注她,你不会是……」
我露出嫌弃加警觉的表情。
薛行立马摆手,那张冷峻的脸,外加185的个子,配上这样的动作,莫名可爱诙谐。
「不是的,不是的,我进城之后,发现这边不信画符之类的,那些有钱又迷信的,我也没有门路。身上没有钱了,在手机上看到有人找侦探,我就报名了。」
「侦探?」
「对!」薛行指了指隔壁,「她老公说她出轨,让我帮他搜集证据。我的吃穿住行,也都是他花钱的。」
我想了想,忽然发现一处漏洞。
「你说你是老道士养大的,那你怎么会干侦探的活?」
这可是不能速成的技术工种。
薛行十分骄傲地仰头笑了笑,「我买了手机之后,把《柯南》都看完了!还做了笔记!」
我:「……」
5
「对了!」我回过神来,起身站在他旁边,俯身下去,「说说吧,真的梦见我了?」
薛行尬笑两声,瞳孔止不住颤。
「没,没梦见。」
「那你又是画画,又是说梦见我的,是何居心!?」
「我,我以前听鬼说过,若是活人梦见死人,在没有阴婚的情况下,就是前世情缘。这几天相处,我知道你是个好人……好鬼!可我怕,怕你带那么多鬼在家玩,一个不小心,有心怀不轨的对我不利,就……」
我无语地眼角直抽,半天才吐出一句:「什么脑回路?真是又菜又爱玩!」
薛行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。
我坐回沙发上,「行吧,既然你看得见我,那之后给我烧纸这种光荣且有深远意义的活,就落你身上了。」
掰着手指,我忽然抬眼,露出一丝诡异的笑,「你不会拒绝的,对吧小朋友?」
「不,不会!」
「积极性不高啊。」
薛行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,「很乐意!很积极!保证完成!」
我化作实体走过去,拍了拍他的肩膀,「放心,我不会亏待你的,我会给你一笔钱,除了买我需要的东西,其他的你随意支配。」
薛行很不情愿地嘟囔一句:「我也用不到你们那边的钱,就不必了吧。」
我瞪了他一眼,「你觉得我像脑子不好给你冥币的吗?我死后按照之前的合同,把所有钱都捐出去了,但是狡兔三窟懂吧?我还是有点小宝藏的。」
我得意地笑着,领着薛行来到卧室的床头桌旁。
好在这是个黑心中介,拿了小富婆的钱,却没有把我这个死人的东西都扔了换成新的。
「打开最下面的抽屉,抽出来。」
「好了。」薛行十分乖巧。
「你往里面摸,有一个很小的凸起,你按一下就会弹出了一个拉环,把下面这个板子抽出来。」
薛行听话地往里摸索,我也闲不住,便继续说话:「这个桌子是我特意买的,抽屉下面还有三十厘米的空隙,就做了个暗阁,我自己做的呢!厉害吧!」
说完我下巴翘得老高,薛行就一直点头说厉害。
打开暗阁,薛行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一一摆开。
「哇,相机、存钱罐,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!」
他蹲在地上仰头看我,嘴角的笑纹荡漾开,「龙谣,我可以用你的电脑吗?」
本来就是大学的电脑,里面储存了些照片懒得转存,又舍不得丢了,便留下了。
倒不是在乎这个电脑,但他忽然叫我的名字,我还蒙了两秒,还不等我让他叫姐,就听见他继续兴奋地说:
「我想用大一点的屏幕再看一遍《柯南》!」
我:……
6
从自己床上再醒来的感觉,很……奇妙。
薛行去睡了次卧,我睡在自己的卧室,早晨睁开眼,真的有一种这两年做阿飘都是梦的感觉。
晕乎乎的。
但是昨天吊灯的事,我还没找楼上呢!
敢在太岁头上作妖!我让你赔得裤衩子都没了!
这样想着,我叫上黄雅去了楼上。
路上黄雅说,昨天我前脚刚走,这鬼后脚就住在了我楼上,没几分钟就开始蹦迪,两三个邻居找过他,但都被打了。
我大约了解了情况,开始敲门。
咚咚咚。
虽然可以穿墙,但大家都是文明人,还是要……
「敲个屁啊大早上的!」
话毕,门从里面打开。
往常我们串门,敲门只是彰显礼貌,毕竟真的开门被监控拍到会很吓人。
可这个人貌似很不懂规矩。
好在这间屋子常年没人住,不然真得报警了!
「诶?人呢?」黄雅从门口往里看去,盯着空气呢喃。
脚底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,「在这儿……」
我俩同步低头。
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光头男人,一脸凶相地盯着我俩,他头朝地,脸上一道老长的疤,褐色的牙齿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味儿似的。
黄雅胆子小,躲到我身后去了。
我悠闲地靠在门上,看他这态度,是不会想妥善解决了,那成,监控拍到更好,故意恐吓活人,等着无常来抓他进油锅吧!
「哟,」我拉着长音,戳了戳他的腿,「还以为是根拖把呢,原来是个鬼,我就说嘛,拖把可比你懂事,起码不会在家里蹦迪,把楼下的灯震坏了!」
「你个臭娘们!你说什么呢!你奶奶的,你们女的不管活着死了,都欠抽!」
我歪了歪头,活动着手指把门关上。
我微笑着靠近他,「爱蹦迪是吧?讨厌女人是吧?」
他刚想说话,我立定站好,两手扯着他腿上的裤子,像打桩一样把他的头往地上撞。
「让你嘴臭!
「让你看不起女人!你石头缝里蹦出来的?我看你是有娘生没娘养!
「真以为自己满嘴脏话就都怕你?傻B!
「没本事的男的就是爱攻击美女!真是不要脸!」
……
也不知道撞了多少下,我手都酸了才停下,刚松开,这男鬼的腿便直直倒了下去。
原来是晕了啊,难怪没求饶。
把人拖到物业那里才知道,这人是个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包工头,企图假装跳楼吓一吓工人,但失足真的掉下了楼。
头先着地的。
他当了鬼也不安生,前天刚放出来。在无常手里的时候,他老实得不得了,但一获得自由便原形毕露。
这次再回去,可不是简单关几年那么简单了。
为民除恶的早上,又领了奖金,真的是不能更爽了!
而且今天天气不错,我打算让薛行把存钱罐里的黄金和美金换成人民币,去买小裙子给我烧了!
想到这里,我拉着黄雅的手赶紧飘了回去。
大力推开次卧的门,薛行从电脑里抬起头来,一脸姨母笑,眼下一团乌青。
这状态……
「我是不是打扰你……」
薛行憨笑两声:,《甄嬛传》好甜呀,难怪大家都推荐呢。」
一阵沉默后,黄雅揪着我的袖子小声说:「姐,傻人真的有傻福吗?」
算了,短暂的幸福也是幸福,还是不把真相告诉他了。
因此,换完钱去商场的时候,一路上薛行都很高兴,因为想着回去继续看剧,也不见困。
这样的状态,一直持续到导购小姐姐开始说话。
「先生是要买给女朋友吗?方不方便说一下三围,我们这边给您推荐?」
我在一旁给薛行说:「不用,你直接拿S码进更衣室,我试了你再拿出来。」
「我!」
他侧过脸正要反驳,下一秒就意识到这样对着空气说话会被人家当成神经病,便闭上了嘴。
「先生您想说什么?」
「我,我能拿进更衣室试一下吗?」
7
因为薛行长得确实帅气,店里其他导购本来也都在暗戳戳看他,在听到这句话后,窃窃私语的声音乍然消失。
「可以吗?」薛行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。
「啊——可以的先生,您手里是S码,我给您拿L试试吧。」
导购很显然把薛行当成了有异装癖的人,但还是很有素质地回答了。
薛行双颊通红,拿着手里的S码就往试衣间冲。
导购小姐一脸忧心地看着薛行的背影,应该是怕衣服被撑坏吧。
高档店里试衣间很大,薛行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贴着墙闭着眼。
我也稍微有点尴尬,便在换衣服的时候,主动开口:「底下的商铺贵得离谱,而且这几年亲民品牌的质量越做越差,一个个的做营销卖得血贵,你说就算有钱了咱也不好这么浪费对吧。」
「烧纸做的衣服也不是不行,但是款式太单一了,你也不忍心我这么好的身材穿过时的衣服吧。」
薛行的耳朵还红着,蚊子哼哼似的「嗯」了一声。
我换好了衣服想逗他一下,但刚让他转过身,我忘记了自己是实体没有飘,被地上的衣服绊倒了。
「啊——」
一声惊呼,嘴巴怼在了薛行的颈窝。
薛行跟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,我赶紧拾起衣服飘了出去,留下一句:「这件要了。」
在隔壁试衣间换下衣服递给薛行。
他眼神涣散地付了钱,导购小姐在一旁,忍不住问了一句:「先生,刚才您在里面播什么音频了吗?」
「啊?没有。」
不远处两个导购窃窃私语:「那刚才的女人的声音是怎么回事?」
我也顾不得这些了,又给黄雅买了两件衣服便赶忙回了家。
薛行顺路买的祭台摆好,又做了红烧肉和一道小炒菜,各分成两份,一份摆在了我的祭台上。
我俩面对面坐在餐桌上,各自埋头吃饭。
我用薛行捎带给我的手机,看着人间微博的实时转播。
【试衣间的尖叫】爆!
【凶宅】热!
我皱着眉点进去。
得,确实是我这两天遇到的事!
还都配了视频。
一个是薛行进去试衣间,虽然脸部打了码,但能看出是个男性,但试衣间却传出女人的尖叫!
在无剪切的视频里,薛行走后,监控画面里店员拉开了其他几间试衣间。
都没有人!
评论有一万多条,人们对灵异的东西总是又怕又爱看。
有人笃定是闹鬼,还说这商场底下就是坟,之前还死过人。
但大部分人都觉得,应该是特殊的手机铃声或者不小心点到了小视频,或者是薛行学过变声。
还有一部分人对着薛行的大长腿叫老公,当然也有人注意到,一个大男人进了女装店还试衣服……
不过总体还属于娱乐范畴,但另一条热搜就过分了。
警察都差点出动了!
视频里,常年无人住的房子,自己开了门,不久又自己关上了。
画外音是房子的主人。
「我们一家人搬出海市后,一年多没人住了,今天早上物业联系我,才知道出了这档事,虽说我是唯物主义者,但看了也是心里发毛。你说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,不能有人用什么高科技偷东西吧?啧,我们是不敢住了,一开始也想报警,不过也是因祸得福,竟然有好多人通过物业联系我,说是想租房子拍视频!」
后来我没再看下去,不报警就好,不然我们这边的物业知道了,我怕再给我定个罪。
「你喜欢什么菜?我明天再做给你。」薛行忽然开口。
我抬头看去,他还是闷着头往嘴里塞米饭,仿佛是我幻听一样。
「可以呀!我喜欢吃鱼!」
「好,我明天把录像发给雇我的人之后,就去菜市场。」
「隔壁那个美女的老公?」
「嗯,早晨你走之后,有个男人来了,我拍到了他们在门口亲吻的照片。」
又一阵沉默。
就在我以为薛行不会再说话的时候,这小朋友又开口了:「我在网上了解到东边有片别墅区,里面好多人信鬼神,我想重操旧业,之后可能不会全天在家,你想吃什么晚上告诉我,我回家再做给你吃。」
说完,薛行好像很局促一样,起身走到沙发边坐下,假装悠闲地摆弄相机。
我继续吃东西,薛行却忽然笑着说:「这里面的人是你吗?好漂亮。」
8
录像里的我一身卡其色工装,面对镜头,立在山川湖泊草原雪山之间,长风吹起我扫过锁骨的短发,我笑得是那样开心……
如今看着录像的我,却不知不觉眼里含了泪。
这样的情绪有些陌生。
我是个实在讨厌煽情的人,我深知过分回避任何感情,都是不太对的,可是从小到大,我每时每刻都在告诉自己,眼泪无用、示弱无用、哀叹无用、抱怨无用。
所以与其说我不习惯煽情,不如说我已经几乎失去了这一项功能。
我身边有很多这样的女孩,有人像我一样是孤儿,有些是父母离异后两方都不想要她的,还有重男轻女家庭的女孩子……她们都这样,都习惯了一个人,也习惯了把情绪藏起来。
可此刻,我看着录像里活着的、生动的、开心的我,却想矫情地感叹一番。
是啊,上大学的时候很累,可我依旧会去穷游,去看最热烈的风景。
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我一点点融入工作,我觉得挣钱没有尽头,晋升没有止境,我没有关系可攀。
我处处小心,处处不落人后,我总是为幸福附上各种前缀,比如赚够100万就能幸福了,比如当上主编就能幸福了,比如开一间工作室就能幸福了,比如退休了就能幸福了……
可是如今回首看去,幸福在我22岁步入职场后,就消失了。
不是所有的职场都不快乐,而是我对自己的快乐有太多附加。
那快乐本身就不再轻松了。
「你哭了。」薛行皱着眉递过一张纸。
我吸了吸鼻子,下意识说:「风迷了眼睛。」
说完我俩都沉默下去。
他站起来抱住我。
我下意识想推开,但他却说:「更亲近的动作你都对我做过了,靠一会儿吧,你可以哭,我看不到的。」
我穿着高跟鞋伏在他的肩膀。
我死的时候,比现在的薛行还大了好几岁,这段时间也总是拿小朋友的眼光看他。
觉得他天真,觉得他不通世俗,觉得他情商不高。
可现在才发现——是我狭隘了。
他只是没有接触科技发达又纸醉金迷的城市生活,可从小寄人篱下的孩子,又怎么会不细心。
这样想着,我踏实地靠在他怀里。
我哭不仅是因为我怀念年轻的时候,更多的是我觉得自己这一生虽然有了钱,但某种意义上相当失败。
我很成功,三十出头就在国内房价最高的城市买了房子,虽然还没等住进去就死了,但生前多少人羡慕我啊……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。
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没去,很多风景没看,曾经跟西班牙的朋友约好了一起去看世界杯也失约了,计划去俄罗斯学语言也没开始,喜欢的舞蹈课因为工作原因只去了两次,就改成了为了走夜路防身的拳击班,大学时候最喜欢的摄影机也落了灰……
我死之前一个月,想把新杂志的工作做完后,就去郊区放风筝。
也没实现。
人们总说人生因为遗憾而迷人。
可是当人生被遗憾占满,看似井井有条的生活背后,也只剩满地疮痍。
刚做鬼的一段时间,我并不想现在一样想得开,每天都在后悔当时为什么那么忙,那么辛苦……
「薛行,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?记得一定要及时去做!」
薛行抱着我的手忽然紧了,沉了一会儿说:「龙谣,我好像喜欢你。」
在薛行说了那幅画是假的之后,我就没再往那方面想了,所以一时间有点蒙。
他以为我不答应,松开我的腰,面对着我,诚恳地说:「我不是想逼你跟我在一起,也不会因为不拒绝我就不给你做饭了。
「其实……我也没有弄清这是不是喜欢。
「就是之前假装看不见你的时候,听着你在家里唠唠叨叨自言自语,就会笑;你出门的时候会觉得不习惯,看见好看的电视剧会想和你一起分享;你在试衣间里扑到我身上,我就很想像现在一样抱住你……
「所以我想,我是喜欢你的。
「小时候的环境太封闭,也没人教我这些,我并不明白爱应该是什么样子,但以前有个女人的老公去世了,她来找我师父画符还魂,她说爱就是无论他是人是鬼,在她心里永远都念着他。
「我,我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,但我会努力挣钱的!努力给你买漂亮裙子的!」
说完,他定定地看着我。
我心里有点感动,但也有点莫名。
这算什么?只是几天的相处而已,我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,或者某个特殊的时刻人就动心了,只是,他以前没有跟女孩子相处过,或许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。
「你现在还小,再等等吧。」
薛行张了张嘴,最后什么都没说,只点了点头。
好像这次拒绝别人,跟以前不一样,我也有点尴尬,就躲回了卧室。
晚饭再出来的时候,薛行正对着电脑,嘴巴抿起来向下弯,蹙着眉,抽了抽鼻子说:「莞莞类卿……皇上真是个渣男!」
白天那些一定是错觉!
9
告白的事情过去半个月了。
我跟薛行又恢复了平常的相处模式。
他在东边的别墅区也有了点小名气,除了出门去那些有钱人家里做法事,还有些慕名而来的上门买符。
我呢,大部分时间就在家里嗑嗑瓜子追追剧,偶尔去邻居家做客,晚上薛行会回来做饭,我就会跟他讲这一天的趣事。
比如:
隔壁美女被老公捉奸在床,而且还叫上了女方父母。
同一天顶楼还有个男的找小姐,被老婆当场抓住挠破了脸。
「你今天怎么愁眉不展的?」
薛行叹了口气,「今天我做完法事回来的时候,有个富商拦住了我,说他家里闹鬼,请我去看看,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。他抓着我说要是明天我还是去不掉他屋里的脏东西,就要告诉大家我是骗子。」
「富商?你确定?怎么听起来像是同行故意要给差评?」
「会吗?他说他是卖木材的。」
我转了转眼珠,弯腰在薛行眼前打了个响指,「行了,快点吃饭,明天带我过去,一切听我指挥。我不仅让他不敢败坏你的名声,还能多拿点钱!」
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,换上薛行买给我的及地小白裙,叫上黄雅跟薛行一起进了出租车。
「怎么凉飕飕的?」司机把空调关了,嘟囔了一句。
一路上司机一直刨根究底地问,临走的时候还想求道符,薛行直接拿了道辟邪的塞给他,最后司机也没要车钱。
到了那富商家里,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,一米七左右,挺着老大的肚子,脸上挂着虚伪的笑。
薛行按照我教他的说:「昨日来并没有看到房子里有什么不对,看来施主家里的脏东西藏得很深,贫道要引他们出来才行。」
「那你想要我干什么?」男人不屑地上下打量薛行。
「施主只需要睡着,我会施法引他们出来的。」
男人半点不信地走到沙发上躺下闭上眼,嘴里还不停说:「要是除不干净,我可一分钱不给!而且我还要告诉其他业主,你就是个骗子!报警抓你!你也别想对我不利!我这门口可是有监控的……」
薛行没被他扰乱,点上了安眠香,等他睡着后,我示意黄雅入了梦。
哼,都说人怕鬼,没见过这眼巴巴地希望家里有鬼的呢!
那就满足你好了。
我在屋子里绕了一圈,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就去了楼上查看。
这一查不要紧——这是个人贩子!
这人以贩卖佛像为名,常年混迹在南亚、东南亚一带,经常在沿海的贫困山区拐卖孩子,偷渡去国外!
好家伙,本想着让黄雅稍微吓一吓就好了,但现在嘛……
这种垃圾死不足惜!
十分钟后,男人忽然瞪大双眼,屁滚尿流地爬出了别墅,自己去派出所报案去了。
虽然没拿到工钱,但也是积了阴德,只是还没到家呢,薛行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。
「我要怎么说啊?」薛行纠结地看着我。
我摸着下巴,「反正咱也没做亏心事,顶多就是做点艺术加工!而且你有道士证,又不是非法的。你就说你去做超度的,然后这人自己突然疯了似的跑了出去。」
「这……可信吗?」
「不管别人信不信?反正你自己要信!毕竟本来也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才害怕啊。」
薛行进警察局的时候,我跟黄雅也跟在旁边。
薛行第一次进这种地方,难免紧张。
我跟黄雅就在一旁闲聊,为他舒缓压力。
「龙谣姐,警察小哥哥真帅!」
「可不嘛,好看的都上交国家了!」
「龙谣姐,你说啥时候国家能发对象啊?」
「啧,不好说,等不婚族占据人类的绝大部分的时候吧……」
……
薛行的注意力被我俩的对话吸引,好几次没听清警察的问话,一直要警察叔叔重复。
到最后走的时候,警察小哥哥语重心长地对薛行说:「可以申请个残疾人证,是有补贴的。」
薛行:「谢,谢谢。」
我跟黄雅在一旁,笑得直不起腰。
薛行脸红着抓了抓道袍,轻声问我:「饿了吗?晚上想吃什么呀?」
我仰头看他。
他身上灰色的道袍被风吹起,荡起一道道波纹似的褶皱,一个多月没剪的头发微微拂过眼睛,阳光映在他瞳孔里。
明明我没有影子,但仿佛他眼里都是我。
我有点恍惚,明明我比他年纪大,但相处起来,怎么我反而像是被照顾的那个?
「怎么了?」他又问我。
我摇摇头,「昨天做的炸酱面很好吃!」
「你真的很喜欢吗?」他微微张大眼睛,十分惊喜。
可爱。
我眯眼笑着用力点头。
黄雅在一旁囧着脸闷声道:「今天的狗粮,是炸酱面味的。」
10
今天是薛行去隔壁市出差的第三天。
「想他的炸酱面……」
「哦,」黄雅凑过来贱兮兮地问,「只有炸酱面吗?」
我瞪她一眼,「还有红烧肉,小炒黄牛肉,麻酱宽粉,咖喱鸡!」
黄雅:「你就口是心非吧姐!不过,你为啥不跟他一起去?」
因为……我怕产生依赖。
黄雅见我不说话,敏感地意识到我情绪不对,收起嬉皮笑脸说:「姐,咱又不是厉鬼,阴气对活人没影响。咱也不主动作恶,物业也管不着。
「撞鬼体质多稀有啊,你都遇到了!
「我觉得吧,不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,在一起试试嘛。虽然我没谈过恋爱,但我看小说超级多!薛行对你绝对是真爱啊!
「鬼小姐和道士先生!
「好带感的!」
我听完这席话,愣了好一会儿,才勉强地勾起一丝笑,缓缓摇头,「还是算了吧,他的人生,还有很长很长。」
「要是打扰了他本来的人生,我会很过意不去的。」
黄雅还想再说什么,但门开了,薛行回来了。
他提着一大袋子菜和零食,笑着换了拖鞋走过来。
「正好赶上晚饭!晚上我们吃炸酱面配可乐鸡翅好不好?」
我看着他不似作假的笑,应该是没听到。
心里有一丝庆幸,还有一点……失落。
或许,我也是有私心的,我想自私地跟他在一起。
或许,也不仅仅是为了炸酱面。
可是我不能。
他是一个人,一个活生生的人!
他不应该围绕着我这样一个别人都看不见的存在生活,他应该认识更多的朋友,应该有完美的婚姻,应该跟妻子幸福且快乐地生活。
而不是成为别人眼中的怪胎,被所有人疏远。
这样想着,我摒弃所有杂念望进他眼里,笑着说:「好呀!」
吃了晚饭薛行拉我去遛弯。
他走着,我飘着。
路上遇到一个小美女要薛行的微信,被拒绝了还锲而不舍,跟了一百来米才放弃。
「很受欢迎嘛小朋友。」
话说出口,我才听出自己嘴里的酸味。
有点羞耻,便自顾自往前继续飘。
薛行以为他惹到我了,在后面小步跑着道歉。
绕楼一圈要回去的时候,忽然在垃圾桶旁边看见一只死了的小狗,魂体站在那里对着一盒绿色的东西摇尾巴,好像在鉴别能不能吃。
「别吃!」我飞过去把东西踢远。
活着的时候,我收养过一条老狗,就是死于这种狗贩子的药。
小狗呆呆地看着我,这时楼里跑出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,抱起小狗向我道谢。
「我在二楼都看到了,谢谢美女姐姐!」
说完转身跑掉了。
薛行突然蹦出来,讨好地眯眼笑,「明明是仙女,怎么能叫美女呢。」
我嘴角憋不住笑,瞪他一眼,「你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?叫仙女多奇怪啊!要是人家叫仙女我也……我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。」
薛行听了闷声笑了起来,见我不是生他的气,又说:「明天有单生意,要去更远一点,可能晚上回来晚些。」
「最近你好像一直很忙。」
「要攒钱呀!」他扬起嘴角,眼睛里尽是肆意,仿佛不是苦逼的打工人,而是为了梦想在奋斗。
「也是,你还年轻,多攒点钱,以后娶媳妇。」
他神秘地眯了眯眼,还大胆地摸了我头一下,「不是娶媳妇,秘密!」
我还要问的时候,楼下上补习班下课的小孩经过,奶声奶气地仰头对妈妈说:「妈妈,这个大哥哥在跟大姐姐谈恋爱吗?」
他妈妈往我这边看过来,在看到薛行被路灯打亮的脸时,眼中闪过一丝惊艳,随即拉着孩子加快脚步往楼里跑。
边跑还边说:「一天天的在学校里学什么呢?哪里有什么姐姐?你再吓妈妈,妈妈就再给你报个补习班!」
回到家就要睡觉的时候,薛行忽然拉住我的手。
「怎,怎么了?」
我能感受到一股暖意从手心开始扩散。
「我能知道,你,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吗?」
我琢磨了两秒。
他应该是想问我怎么死的,但不好意思说,怕我伤心。
我耸耸肩,松开他的手瘫在沙发上,想了好一会儿,才看着天花板开口。
薛行也不催我,就静静看着我。
「说起来也倒霉,我虽然没有很想追逐的东西,活着也不觉得很有意思,但怎么也没想过死。
「因为是独居,我练了拳击,门上、窗户上都是监控和报警器,睡觉的时候会把钥匙插在门上,防止有人开锁,门后还有防盗链和衣架挡着把手,甚至在枕头边放着一把斧头。」
「可是,」我眯着眼回忆那天的情形,「他们有三个人,个个一米九左右,很壮,三十岁上下。他们一起入住了隔壁房间。
「在我上班的时候砸穿了墙,藏在了我家……
「这栋公寓虽然已经建了很多年了,虽然一层的住户多了些,但好在占地面积大,屋子够宽阔,小区绿化也好,交通也方便。所以不乏买了好几间房子打通了做大平层的。
「所以他们闹出了动静也没人在意。
「他们本想凌辱我,但因为我拿起斧头反抗把他们惹怒了,被他们用胶水粘住嘴,一刀割在了颈动脉上。因为之前有打闹的声音,邻居报了警,警察很快就抓住了人。
「说来可笑,他们这样做,只是因为有一天在路上开着跑车经过我公司门口,看见了我。
「临时起意。」
薛行忽然冲过来死死抱住我。
「那几个人现在怎么样了?我要杀了他们!」
我轻拍他的后背,「他们都很有钱,不把人命当回事,或者说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。」
「我这边没有家属上诉,舆论也被压了下去,最终他们也没有被判处死刑。
「但你放心,我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主吗?」
我确实已经放下了,笑着说:「后来我叫上几个邻居去给他们托梦,有两个熬不住,自己拿头撞墙死了。
「还有一个袭击狱警,后来查出了精神分裂进了医院,在病情稍稳定后要回监狱的时候,我才又出现了。
「他突然挣脱了警察的控制,被一根电线绊倒了,树枝插进眼里,还磕到了头,没到医院人就没了。
「现在,他还在第九层地狱,也就是油锅地狱里受罚呢。
「前两个是自杀的,之后还要被关到往死狱里。
「这样的处理结果,我已经不生气了。」
薛行听完没说话,只是抱着我沉默了好久。
久到我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,薛行哑着嗓子说:「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。」
11
自从薛行忙起来之后,我俩说话的时间都少了。
有一天我还在他身上闻到了香水味。
心里没有失落是假的。
几个月相处下来,薛行在我心里的形象越来越具体,他的优点、缺点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面前。
那是一个可爱、善良、勇敢又有责任心、又有点爱玩的小朋友,是一个丰富的、独立的、立体的人。
我想,这样一个男人,不论是外貌还是能力,又或者是内在,都不缺追求者,甚至是真心喜欢他的人。
但我也在一直告诉自己——薛行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,充其量是朋友。
不会,也不能再进一步了。
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圣诞节前夜。
平安夜,还下了一场雪。
真漂亮啊。
我在阳台上看着小区门口。
薛行正裹着羽绒服,拿着浮尘往里走,手上还……
等等!
后面那个大姐是谁!
不一会儿门响了。
薛行一脸痛苦地示意我看他身后——是那个大姐。
她长得倒是不错,鬼不怕人间的冷,还穿着红色吊带裙,脚踩恨天高,红唇大波浪,眼尾要有一颗美人痣。
「你看我没骗你吧。」薛行向我使着眼色说,「我真的有女朋友了!」
那女鬼上下打量我一番后,露出不以为意的笑,一手扒着薛行的肩膀,扭着腰说:「虽然鬼是不会老的,但很显然这位大妈年纪很大了,小哥你真的要一辈子搭在她身上?」
「你……」
不等我说完两个字,这女鬼把眼光放在了我身上,「只是女朋友,又没有结婚,大妈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。真爱不分先来后到的……」
为了防止她再说出什么惊天骇俗毁三观的话,我一把扯过薛行,把他护在身后。
掐着腰对这不要脸的说:「不用问我也知道,你是被原配打死的吧?」
我没给她反驳我的机会,继续说:「怎么就不长教训?你是不是被打上瘾了?当小三还给你当出光荣感来了?你爸妈生你,还真不如养条狗!
「那么多两条腿的单身男的你不要,非可着有对象的勾搭,人生太失败只能靠抢别人男人找优越感?
「可拉倒吧!
「真能勾搭走的都是垃圾!看样子你以前捡了不少垃圾吧?」
「你……」
「你什么你!我告诉,我这门口装了监控,你要是敢再来闹事,我就把监控交给上面,让你以后只能去投胎当蛆!」
她瞪大眼睛瞅我,喘着粗气,但也不敢再说重话。
下面的规矩,可是比上头严多了。
「看什么看!再看把你打墙里去!扣都扣不下来!」
说完,我砰的一声把门甩上。
薛行呆呆地看着我,缓缓伸出两个大拇指。
我喝了口水,「这都是小意思,我刚工作的时候是当销售,这点嘴皮子的工夫还是有的。」
说完我正要问他晚上吃什么,薛行把菜放在桌子上,抢先一步开口了。
「龙谣,你想去旅游吗?」
「啊?」
「我看完了你之前相机和电脑里的视频,你以前很喜欢旅游的,我想知道,你现在还喜欢吗?」
「当然。」我苦笑着耸肩。
可是外地恶鬼太多,我没熟人,找不到供奉,力量削弱,很大概率会死在路上——魂飞魄散。
薛行似乎了解我的顾虑,上前一步微微欠了身子,殷切道:「那让我陪你好不好?」
不是我陪着你,也不是我可以陪着你。
是问我好不好……
他身后的落地窗外,大团大团的雪落下,在灯光下变成暖色。
可是都不及我眼前这个人好看。
12
因为要去南方暖和点的地方过年,所以我们很快就收拾了行李。
临走的时候黄雅拉着我的手,哭得都打嗝了,「姐,你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,嗝,我要给你当伴娘!你们不在一起,我真的会伤心!」
再看看一旁薛行跃跃欲试的样子。
我劝你谨言慎行!
离开家后我俩直奔火车站,路上薛行给我炫耀他这半年挣的钱,够我们玩好一阵子了,问我有没有想买的东西。
他这样辛苦赚钱,是为了我。
真的!无形撩人最致命!
但好在他也没再提告白的事,这一路上说说笑笑的,还是很轻松的。
我们每过一个省份就会在一两个城市玩几天。
坐着慢车,看着沿路变化的风光,我以前也这样穷游过,也觉得一个人旅游很酷很自在,但此刻,我看着朝我这边歪头睡着的薛行,阳光打在他眼眶上,将睫毛照成褐色,突然觉得——没有比这更好的旅游了。
年三十这天,我俩正好坐着火车,进了最南边的省份。
车还没到站,十二点的钟声便响了,不远处城市集中燃放的烟花腾空炸裂。
这还是我头一回在火车上过年。
薛行微微倾身,在我耳边说:「龙谣,新年快乐!」
我趴在窗户上扭过头去,「新年快乐!」
对面座位的女孩子一脸惊恐地看着薛行,过了两分钟抱着包坐到了别的空位上。
我忽然转过头敛起了笑。
烟花落下的时候,窗户上隐隐映出薛行的样子。
却没有我。
这样的事总是在提醒我——你看,跟你在一起,薛行就像个怪胎,别人都觉得他不正常。
但是这种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,因为我看薛行并没有再次告白的迹象,甚至在包饺子的时候说:「师父看到我现在有朋友,一定很开心!」
这样就很好。
13
对薛行是否还喜欢我的疑虑彻底打消,是在温青市的春末。
我们在酒吧听歌蹦迪。
我年轻的时候常来,但年纪大了不喜欢吵闹就没再去了,薛行是第一次来,看他的表情,并不是很喜欢。
但在我要拉他走的时候,他摇摇头,「我想试试你喜欢的东西。」
难不成,薛行对我还……
可是没过几分钟,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来搭讪,薛行便跟人聊了起来。
这美女长了张高级脸,但并不是西方审美的东方高级脸,而是很大气但高冷不可侵犯的那一挂,我看了都喜欢。
她似乎还懂些八卦易经之类的东西,能跟薛行搭上话。
我很有眼力见地离开了,也没心思跳舞,便飘出去在路边数车。
过了一会儿,薛行一脸高兴地走出来。
「聊得很开心?」
「嗯!她家里似乎发生了点事,要我去做场法事!」
「没了?」
「还有什么?」薛行皱着眉挠了挠头。
我看着地上他的影子摇摇头,「没,没什么。」
那天之后,薛行便跟这个叫李珂子的美女经常聊天,我没忍住偷瞄过几次。
他们的聊天大部分时间是李珂子给薛行介绍生意,少部分时间是闲聊开玩笑。
也是从这之后,我慢慢告诉自己要适应,不是这个人,也会是别人,薛行总有一天会结婚生子。
我能作为他最好的朋友,跟他一起旅游几年,已经是万幸了!
就这样,我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,跟薛行一起走过了九十多个国家和地区。
九年过去了。
薛行的样子越来越成熟,气质也沉淀下来,偶尔几天不刮胡子冒出青胡茬,都能吸引一众喜欢大叔范的美女。
他手机里的朋友越来越多,性格也越来越外向,跟什么人都能聊几句,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爱脸红的样子了。
偶尔,他还会打趣我说,他现在比我年纪大。
我没反驳他,可是也没告诉他——在我眼中,他永远都是当年的小朋友。
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已经不再认为薛行心里还有我,但在我心里,他确实一天比一天可爱。
本来一切都好好的,变故发生在我俩潜水的时候。
一个水鬼缠住了薛行,其实水里不乏好下手的对象,但他看中了薛行好看的皮囊,势在必得。
我跟这鳖孙扭打在一起,让薛行先上去。
薛行没听我的,而是去旁边的游客身边,比画着手势说了什么,好一会儿才让所有的游客都往上去。
但有个小朋友跟家长游散了,薛行不得已抱着他游了上去。
没了后顾之忧,我也全心扑在了薛行身上。
因为这水鬼刚做鬼不久,不是我的对手,只是在水下我放不开拳脚,才拖沓了一会儿。
就在水鬼快昏迷的时候,我余光瞥见有个人影过来了。
我拎着水果的领子,扭头看去。
薛行已经游到一半了,但他的氧气管忽然断开了!
我按着水鬼的头,把他磕晕在礁石上,急忙往上游过去。
可即便我已经用尽全力了,把薛行拖上岸的时候,他还是呛水晕了过去。
我把他喝进去的水按出来后,又给他做了人工呼吸,才朝着远处大喊人。
没几分钟便围过来几个人。
120来了之后,几个好心人后知后觉,面面相觑——「刚刚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?」
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,也上了救护车。
医生说救治及时,没生病危险,很快就能醒。
我松了口气,但越想越不对劲。
我记得——管子裂开后,薛行还是在往下游!
14
薛行担心我,我是可以理解的,但是他在水下又不能做法,即便下来了也是拖我后腿。
他不会不明白。
可他还是下来了。
管子坏了,还往下游!
我眯眼看着病床上的嘴唇发白的薛行——他是故意的!
可是……为什么呢?
我一直站到了下午。
阳光从明变暗,从亮白变得橙黄,薛行皱着眉,缓缓睁开眼睛。
虽然他看到我站在床尾的时候扯出一抹笑,但我还是在他眼中看到了失望。
失望什么?
我也不是会藏着掖着的,想到便问了出口:「薛行,你为什么要游下来?氧气管坏了你察觉不到?即便下来会拖累我你也要下来,这不像你的作风!」
薛行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,但不说话。
「行,你不说,以后也别说了。」
我作势要走,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薛行的声音——「因为我喜欢你!」
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一样,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伴随着震惊,我缓缓转身。
他继续说:
「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。」
15
我没有说话,默默坐回病床旁边。
他却打开了话匣子。
「这些年我一直在装作放下了,假装不喜欢你了。」
「我知道,你不肯跟我在一起是为了我好,或者说——」他无奈地笑了,「是你以为地为我好。
「那天我回家的时候,其实听见你对黄雅说的话了。你怕我跟你在一起后,会像小时候一样被所有人疏远,我知道你为我好……
「我怕我若是真的继续逼你,你真的答应了,之后生活中的琐碎细节,会让你觉得是你耽误了我,让你愧疚。
「所以,我放弃了。
「这些年我努力交朋友,努力学着做一个在别人眼里幽默、成熟、稳重的人,我想让你看到,有你在我身边,我是可以过得很好的!
「如果我出了什么岔子,也跟你没有关系!
「之前那个道士说我活不过35岁,可是后天就是我35岁生日了,我怕他说的话不灵验,我怕我已经渡过了那个所谓的劫,我怕等我死的时候太老了,你会嫌弃我。
「所以我,我检查装备的时候,故意挑了套老旧的,还在水下故意,故意磕碰……」
他说完,我俩都安静了下去。
过了好久,我才攥着衣服说:「你知不知道,自杀在下面的处罚多严重啊!」
他耷拉着眼皮,盯着自己的手指,闷声说:「知道。但,或许他们查得没有这么细,我做得很隐蔽的!万一就判定是意外呢!」
「万一呢?万一查出来了呢?」我尝到流进嘴里的眼泪,「你真的不怕……」
「不怕!」他掷地有声,脸上还带着笑,「如果能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可以和你在一起,也很值得!」
……
薛行在医院住了两天,出院的那天正好是他生日。
我心里不怪他,但我并不想他为我丧命,所以这两天在医院再没提起那些事,对他也没有好脸色。
可今天是他生日,我也不想他不开心,就顺着他去了游乐场。
因为要赶夜场,也不急,就在旁边的美食城逛一逛。
都是些平常的东西,只是在这种地方卖得贵而已。
但路边那个吹糖人的,旁边倒是围了不少人,薛行之前旅行的时候还学过,他便拉着我去看,说要自己做一个给我。
可惜人太多,我俩只能在外围站着。
这个爷爷的技术是真不错!好像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。
我正看得入迷,薛行忽然往身后的马路冲了出去。
我蒙了两秒。
接着耳边传来急刹车和重物落地的声音。
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,拿出手机拍照。
我木木地转过身,飘了过去。
一个小孩被薛行推倒在地,胳膊肘磕破了皮,他的父母正在打120。
我蹲下去,想拉起他的手。
但这么多人在,我没办法碰触他。
我的眼里流出血,滴落,混迹在他身下的血泊里。
他不顾围观人的眼神,缓缓伸手放在我脸上。
「阿谣,不哭。
「你知道吗?
「我好高兴。
「还好……
「还好我活不过35岁。」
说完,他的手重重砸在柏油马路上。
下一瞬间,薛行的灵魂出现在我旁边,牵起我的手。
「不哭了。」
「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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